虎年冬月初五,籠罩在新冠疫情陰霾的江城重慶萬州,霧氣沉沉,冷雨點點。正宅家看球賽的我,接到80公里外的老家作業組長電話說,家里屋后頭老房子已順利用挖機拆了,馬上恢復為耕地。雖然,這只是兩處老宅之一,另一處還原樣保留。但仍然陡生不舍之情,畢竟凝結著父母當年不少心血,并曾經預備用作兩個弟弟分家立業時使用的。
老家地處渝東北三縣(忠縣、萬州、梁平)交界的忠縣汝溪方家嶺回龍灣。自記事起看到回龍灣是一座四角頭大院子,同宗同祖7大家人人數超過50,其中7個子女中5個兒子的就有兩家,我們家也有4個兄弟兩個妹妹,算是人丁興旺;佚垶车靥幒0挝辶倜琢荷仙狡律,水田幾乎人均有一畝,只是產量低人們長期掙扎在溫飽線上。隨著聯產承包到戶興起,家家戶戶谷滿倉畜禽滿圈,一派欣欣向榮的好氣象。
當地風俗,兒子到了談婚論嫁時,先是男方到女方家“看人”,雖然不全以貌取人,但也得基本般配。而女方到男方家叫“進屋”,也就是要看男方家的房屋、陳設,生產生活條件等等。為了讓3個弟弟到時有房可看。爸媽也學著團方四鄰模樣,要給弟弟建新房?墒,前面是巖后面是坎,難以找到一塊平坦的旱地地基。不得已,只好悄悄模仿人家,壯起膽子在大院子屋后頭水田中間下基礎。占用水田建房子在當時就有些搶眼兒。
1981年暑假,我從萬縣農校中專畢業回家等分配。作為回龍灣七大家人第三個跳出“農門”的農家子弟,喜悅之情自不待言。而看43歲的父親,他一個人冒著三四十度的高溫,為新房開山取石,一身太陽一身汗,儼然一幅愚公形象?刹坏19歲的自己,卻幫不上忙,有的只有心疼父親實在是太辛苦啦。當年臘月底,自己從巫山縣里回家過春節,正巧遇上家里修建新房子。這時才看到,新房子把大水田占了一半,條石布局地基5間,當時土墻只打了3間,土墻上頂一樓一底,房前再修石板曬壩,用于曬糧食用,可以滿足兩個弟弟今后成家所居。
就在父母修建房子前后,回龍灣大院子和相鄰老灣、新屋灣等生產隊如雨后春筍般,到處占用水田建房。白廟公社得知占田建房成風后,立馬叫;蛳拗平ǚ空嫉孛娣e,并挨家挨戶給予處理并罰了款。而同一大隊六生產隊劉某某,跟后一步繼續頂風“作案”,違規占用大水田建房并已大功告成,后來卻被公社作典型全部拆除,當即恢復成了耕地。說明當時的政策就有了保護基本農田的規定,也就是不準隨意占用良田良地建房子的。
改革開放春風吹進偏遠村落,包產到戶從根本上改善了父老鄉親生活條件。家鄉村級公路也先后開通和硬化,又一輪搬家建房到公路邊的熱潮興起。而回龍灣因為地塊條件差,除四家遷到公路邊外,其他五家仍然就地改建或占田建房,先后改建了兩家磚房。此前,高中畢業的兩位堂兄,一位進了公社當廣播員,另一位考進了西南師范學院讀大學。隨著高考政策的恢復,世代以農為生的回龍灣人,悄悄掀起了讀書升學跳農門的熱潮。自1986年至今,僅方姓子女考取中師、中專、大專以上跳出“農門”有12人,創三縣交界地第一。而堂兄方有國教授女兒方媛和我胞妹方有書(巫山縣小學教師)的女兒胡丹,先后從中國政法大學和北京大學畢業后,留學美國并取得博士學位。
讀書考學跳農門的子弟既離開土地,也離開了家鄉并在廣闊天地發展。而升學落榜的人要么學項手藝,要么外出打工。同樣通過自己的手藝和勤勞,積累一定資金后,也紛紛到汝溪鎮場上或忠縣、萬州和重慶等地購置商品住房。到今天,這些仍然是村民身份的子弟,幾乎每家都有商品住房,有的甚至還不只一套。自己的三個弟弟,一個考進成都航空工業學校,成了成都某兵工廠的工程師。老三老四各自在成都和重慶開廠開店。而留在回龍灣的土墻房大都長期不使用,毀損嚴重甚至倒塌。
幾年前,家鄉推行農房宅基地復墾政策,恢復為農用耕地。到今天為止,回龍灣先后實施復墾復耕有8戶,而我們家算是第9個宅基地復墾的。如此,曾經人丁興旺多達50多人的大院子,現在卻只剩3處農房,一年四季幾乎只有一位堂嫂老太留守。今天,回龍灣的子弟一部分人端上了鐵飯碗,成了離土又離鄉的城鎮人口和國家職工;另一部分子弟卻也成了有農村戶口有承包土地有商品住房的城里人。故鄉的老宅雖然拆除復耕了,但卻帶給農家子弟一筆不小的收入,也帶來了更加美好的生活。